泓岑

得即高歌失即休,无拘无束亦无碍。

【七夕限定甜品站】红筵

双白无差,蹇宾主视角预警。

请配合《岁时约·灵犀》食用。


选题:络角星河菡萏天,一家欢笑设红筵。


【双白】红筵

夜风清袭,微月澹空。

蹇宾却心思沉郁,不理宫中女眷的嬉笑、无暇欣赏这难得的夜色一路负手独行,竟不计径深百折,兜转到了长廊尽处。

再往前去,只一个五里见方,剥落了金瓦的小池,池水在月色下泛起洞黑的粼粼波光,或开或败的残荷零星散着,正像月余前的天玑,冷凄,萧索,支离破碎。

满目皆是颓然的样子,任谁见了都会心生躁气,幸有一缕幽檀隐现而来,方使这秽浊的空气得了一丝清明,叫沉郁的心间得了一瞬平和。

蹇宾远目而去,池畔隐隐约约是一女子身形,绾着高髻,对月而拜。

时值七夕,焚香拜月倒也自然。

 

那女子堪堪拜毕,拢着香龛转身便走,步子碎花儿一样点在青砖上,瞧起来匆匆忙忙的,全然没有方才虔诚作礼时的稳重。

饶是在曲径通幽的王都行宫,想要从一隅的极偏僻处回去,也只有一条路,女子没迈出几步,便在长廊间与蹇宾不期而遇,不由伏地而拜。

蹇宾这才看清,原是蹇氏宗亲,三皇叔家的嫡孙女,名唤蹇敏的。

历代的规矩,说是施恩也好,或是为质也好,各家的王公子侄总要挑拣几个养在宫里的,蹇宾对这个时时能在年节见着的小郡主还算有几分印象。尤其当日迁都,满朝文武尚有犹疑,她倒拉着几个姐妹一道备好细软,荆钗素衣,随时准备跟着走,这样养在深宫却不添麻烦的性子实在很是省了蹇宾的心思。只是一路走来,分明见着宫里那几个丫头聚在亭中捻五彩丝飞七孔针,蹇敏竟能单独逃开也是不易。

乞巧是女儿家一年难得能不拘礼法,嬉笑展颜的日子,蹇宾也不免柔缓了几分,“怎么不同她们一道去顽?”

“正该与姐妹们一道,只是,”蹇敏方仰起的身子又微微伏起,“只是臣女借故偷跑出来了。”她的声音有着江南女子独有的清甜,是能叫人极舒心的声音,如今却带了些呜咽的微颤,像是在一盅桂花汤里错手抖入些石灰,搅和得混沌,呛人,一塌糊涂。

怎么像是本王撞见了她的女儿心事,便成了妄图拆散眷侣的洪水猛兽似的,蹇宾暗诽。他一向不理宫中这些琐事,婚丧嫁娶自有天官署安排妥帖等他过目,便是如今天官署一朝覆灭,总还特立了个钦天司思度规矩。

小郡主情窦初开这事儿同他八竿子打不着关系,他却因为看到了这个对月焚香的窈窕少女,心念一动,不由想管上一管。

齐之侃不在身边,他竟连这些你侬我侬、暮暮朝朝的闺阁把戏都开始艳羡起来。

 

“纵有心思,也当到宫外云蔚泽去,求个清风寄月。守着这一滩死水可望不见佳人。”睢炴行宫原是历代天玑王避暑所建,宫外山水清佳,正毗邻云蔚泽。一墙之隔的湖泽间,千里菡萏恣意生长,却与这破败的颓景有着天壤之别。

那是天玑独有的风光。蹇宾虽未出宫却也知道,照着天玑风俗,今夜守在那处,祈愿比翼的信女绝不会少。

蹇敏仍拜伏在地,半晌,插在发间的钗簪才微动了动,生出些金玉的颜色。“这池死水同万里烟波也并无什么不同,终归求个念想罢了。”

话里话外倒带着些死气了,蹇宾看不清蹇敏的脸,却也记得这女子曾经明艳的笑容同这样的心灰意冷实在不甚相合。“同与不同,端看你与不与本王说实话了。”

 

蹇宾一时兴起要管闲事,倒也真的扶了蹇敏起身,倚着雕栏细听。

蹇敏同护送他来到睢炴的侍卫长许彦动了情本不算是什么大事。她的王爷祖父虽然庸碌却是个聪明人,如今没有天官署杵着,王座上的他又明显爱重齐之侃手底下带出来的武将,纵使直接请旨让郡主下嫁也不过是天家王府不重门第的佳话。可偏偏不巧,颇得他看重的武将在一场小役中断了胳膊,生生被斩断了官途,这下老王爷自然不愿再睁一眼闭一眼了,直做了那打鸳鸯的棒槌。蹇敏忤逆不过,只好自怀心事,找个僻静角落自述心事。

蹇敏抽抽噎噎小声叙着,还文绉绉地以络、角为引,言说牛郎织女还可七夕相会,她与许郎却将纷飞劳燕。蹇宾倒眉目含笑起来——原来是许彦。

这可不止是个侍卫长,更是他暗卫中安排在明的一个,当初齐之侃看着得用还特意调去军中历练了一段,纵是遭了不测也不过是卸了身份,被他暗中支去翊水边城监督工事了。怪不得那小子临走前吞吞吐吐要朝自己求个恩典,原来竟是命犯桃花了。

人才鲜缺,如此心腹,自是要用在紧要之处,怎么可能成为弃子?蹇宾自诩并非良善,也不是没做过兔死狗烹的事情,可自从齐之侃相随至今,再叫他如此狠心倒也真是有些难为。

兜兜转转,到底还是想到小齐了。派出去的人迟迟得不到有用的消息,也不知他身在何处,可还安在。

 

“王叔能帮我么?”

与蹇宾分享了自己的心事,蹇敏显然放松不少,不知不觉间一双灵动的眼已经同蹇宾对视了。放在往常,她并不敢做这样僭越的事,只是如今,在这片刻清辉之下,她全然拿蹇宾当成了解忧的叔父,而非高高在上的君王。

这让蹇宾颇为受用。他最怀念的齐之侃的那双眼里,温情的目光也同礼义孝廉的教条全不相干,只是发于情而止于情。

“成人之美,本王自是有的,只要你不后悔便好”。

蹇敏拂了裙裾又要跪下,却被蹇宾伸手扶住,于是只神色坚定 ,“臣女不悔。”那声音如玉琮掷地,清脆有声,足以和鸣千钧。

蹇宾的眉目更柔和了三分,微微颔首,算是答应。

蹇敏的神情相比方才,更多了几分明媚,像是有了将眼前这泓池水都荡涤生机的能力,真正是个二八少女的娇憨模样。她小心翼翼掏出衣袖中深藏的锦盒,献宝似的捧到蹇宾面前,“王叔您看,许郎虽不知去了何处,却给臣女驿来了这个。”

蹇宾借着月光看去,正是七巧果中的一对“果食将军”,身披战甲,威风凛凛。蹇敏看着它们的眼神里带着掩不住的欣喜和爱慕,就像隔着万水千山见到了梦中人。

 

夜色已深,蹇敏是假借更衣才从姐妹间偷跑出来的,如今再不回去实在是不相宜了。她福身匆匆辞去,蹇宾倒趁着这偷得的浮生一夜信步往回踱。总能到寝殿的,他也不急,不拘四周乌压压的风景,如浮舟在水肆意而行。

他的眼里浮现的仍是方才那对令少女欣然的“果食将军”,心里念的,仍是他自己的将军。

若是小齐此刻便在他身侧,他必领了这人趁着今夜宫人休沐换身打扮摸出宫去,花两三小钱要一片竹叶小舟,去云蔚泽上就着水天之色,穿梭在百里菡萏间,饮几盅桃花酒,食几个巧果子。

他也许会指着那对果食将军打趣齐之侃,说本王力有不殆,还劳齐将军共镇天下。他是存了并肩携手的心思,可小齐定然气急,涨红了脸争论什么“臣心所慕,然君臣有别”,也不言明,只是话里话外要他慎言,免误朝纲。

从前都是他蹇宾一心扑在朝政上,非得小齐三催四请才肯歇息。可不知从何时起,小齐面上的肃穆郑重甚至不再少他一分,俨然把他当成了天下头一等的大事。

蹇宾承认,自己是受用的。但受用之余,尤其是看尽了江山色变之后,他愈发怀念起回不去的山间旧岁。谁主沉浮,不是他们沧海一粟间唯一的留存,总该挤出几许闲暇赏暮云叆叇,观剑底桃花,譬如在这样情谊缱绻的时节泛舟湖上,留片刻安宁给小齐骨子里与生俱来的那份浑然之气。

养在内宫的荷花无人雕琢便会败得更快些,可云蔚泽上的数顷野荷却从不受战乱惊扰,王朝更迭所苦,兀自逍遥。一花一叶看尽苍生。

蹇宾自战前而起,至战中而盛的返璞归真的念头到底压在了心里——他想偶尔抛下冠冕,快意山林,却找不到齐之侃,那人在几经辗转的信函中,早已亡在了截水。

 

蹇宾是不信的。

活要见人死见尸,三军统帅哪有凭空消失,喂了豺狼虎豹的道理?既然天玑犹在,天不亡我,我中有你,那么小齐也当安在才是,边城找不到,还有那越支山后关隘重重的遖宿。

他的心里隐隐有一种预感,甚至是笃定——齐之侃如今困兽在笼。这种想法没什么来由,若一定要说,大约便是心有灵犀。

今日的天玑,已不是当日内有贫困交加,外有遖宿压境的岌岌可危的天玑了,偌大的封土,得了一丝喘息之机,便赢了变化万端的可能。在这场决弈中,蹇宾不会允许自己重蹈覆辙。

现在还不是时候,待他安排妥当,定要迎小齐全须全尾着回来。

 

耳边不觉又飘来了几声少女的吟笑,荧荧灯火的中庭自然与清冷池畔不同,到处都有人气。那几个拨弄丝线的少女追逐嬉戏着,蹇敏混在其中尤其活泼,仿佛卸下了一切的苦闷,只享受着世间纯粹的欢愉。

蹇宾没有去掺和,只是伫立远处静静看着——他既然能成全蹇敏,自然也能成全自己,无关天命虚妄,一切尽在己心。

他年络角相会日,必要与小齐一同,以浩瀚星河为眼,一湖红莲为筵,岁岁为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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